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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懒色女人花恋蝶(全)-9

  
第056章 蛇羹与蛇皮(一)

日薄西山,金紫红霞晕染了半个天空,倦鸟尚未归巢,陧城一处荒林野地中却已升起嫋嫋炊烟。

几块大石搭砌的简易炉灶内跳跃著火红的焰苗,上面高高吊著一个砂罐,闭合的盖缝间冒出丝丝白气,幽幽弥散淡淡的糯香。灶旁铺著张两米见方的白油布,上面摆著一个砧板,砧板上放著一把厚沈锋利的黑铁菜刀。砧板旁有一个两尺来高的木匣,木匣上摞著几个打磨得异常光滑精致的木质描花碗盘,木匣旁还摆著几个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锅罐和锅铲瓢勺。

数米外的草地上也铺著张一丈见方的白色油布,上面放著数个蒲团,油布中间放著一张包了麻布的矮腿四脚楠木方案,上面放置著棋盘和棋盒,青锦与红罗摆出下车前中断的残局,继续悠闲博弈。

弦络和勾云在不远处的小溪边蹲点,遵照某个白发女人的命令,老老实实地摆弄著采摘来的野芹、野葱以及数条捕来的毒蛇。野芹菜叶要择剔得一片不留,菜根和菜头要去掉;野葱枯败叶子要扔掉,沾染泥巴的葱须要洗得纤尘不染;毒蛇蛇胆可自行消化,但务必要将蛇毒、蛇头、蛇内脏、蛇血打理干净。

两人满脸满心的郁卒,他们是飞檐走壁打探消息、剑舞游龙守护少主的高等暗卫啊,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五大暗卫首领之二啊!任由差遣的手下不说上百,至少也有好几十个吧,咋就沦落成了打杂的低等劳工呢?然而悲怨和不忿即便逆流成河,两双手仍旧一丝不苟地执行著分配下来的任务,不敢有丝毫松懈怠慢。也直到此刻,他们才知道马车後面增设的木箱内放的全是锅碗瓢盆,五色调味,山珍干货等一干烹饪用具材料。

那白发女人真不是一般的强悍,也不是一般的奢侈。出门在外,不但弄了辆堪比卧房软床的马车,找来匹不用耗神驾驭的怪马,竟还携带了个小厨房,美其名曰:绝不让心爱的男人掉一两肉。啧啧,想想就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实在不知少主是怎麽在短时间内修炼到面不改色,淡定如磐石的至高境界的。

荒林边,花恋蝶的粉玉手掌正按在花五毛额心,缓缓摩挲移动著。花五毛闭著眼,温顺地任由她摆弄,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惬意。劲流缓缓回收,她拍拍还沈浸在舒适中的花五毛,轻笑道:“花五毛,该回魂了。”

花五毛睁开豆大的马眼眨了眨,里面瞳彩大胜,转瞬又悄然隐去。猥琐瘦长的马头在她掌下撒娇地拱来拱去,翻翘的马唇间泻出噅噅低鸣。

揉著花五毛粗糙的额头,花恋蝶摸著下巴,笑得兴味十足:“花五毛,你天赋异禀,生来智商与情商便属於马中天才级别,如果再加上姐为你打通全身筋脉,筑下气基,你说你会不会成匹马精,日後在这九州大地上兴妖作怪?”期待啊,真的很值得期待。

“噅噅──”花五毛豆眼中也闪动出兴奋的光芒,前蹄在泛黄的草地上小弧度地来回走踏起来。一根湿漉漉的糙舌在花恋蝶粉颊上不断舔舐,表达著自己的欢欣和喜爱之情。

“好了好了,不管你日後成妖还是成怪,姐帮你这麽多,为的可是你能不知疲倦地日夜兼程。”花恋蝶笑著拍开马头,“少吃姐的豆腐,姐的嫩脸是留给自个夫君舔吻的。去,自己找食吃饱,待会儿还要连夜赶路。”

“噅噅──”花五毛狗一般冲她摇头摆尾嘶鸣两声,调转马身,撒开蹄子跑进不甚茂密却杂草丛生的荒林。

呵呵,这马别看是只动物,却比大多数人类还懂得审时度势。一双马眼小是小了点,但瞳彩湛然,认主犀利,猥琐的马脸狗腿起来也很逗人爱。不错,不错,捡到宝了。

她望著消失在荒林深处的马影,唇边浮起满意的笑。回眸转看,她的红罗夫君和让她心动欣赏的男人正在专心弈棋。落日余晖斜斜铺洒,淡红的光晕中一个端方如玉,举手间尽显温润风流;一个明濯似月,落棋中流溢清冷高华,怎麽看都是两道华丽丽的绝美风景线。相信哪怕是个挑大粪捡垃圾的粗鄙文盲也绝对能在此风景中心醉神迷,极速提高审美能力和人文素养。

远方天际边,一排大雁从通红的夕阳与绚烂的彩霞中掠过,倏尔又排成人字,往南方匆匆飞赶。

时间转瞬已是晚秋了呢。不知道这次出门,该算和红罗夫君共度惊险刺激的蜜月之旅呢?还是该算新一轮的漫漫追求路?或是两者兼而有之?花恋蝶长大的眼睛渐渐弯起,霞光照映进澄透的烟灰瞳眸,反射出一片潋滟粼光。远离亲人独处峰谷N年,单身浪迹异世一年多,现在无论走到哪儿,无论做什麽事,终於有一个心爱的男人实心实意地陪在了身边,这感觉真有说不出的满足和温馨。

她伸展了一下手臂,唇角翘得更高。晚秋之季,蛇肥肉香,正是制蛇肴,饱口福的好时机。蛇肉味道鲜美,营养丰富,是滋补身体的上佳之品呵。这古代野外啥都多,各种类型的有毒无毒蛇尤其多,正好抓来做个简单点的五蛇羹和椒丝炒蛇皮。脚下一转,往锅灶边走去。正巧,弦络和勾云也将蛇和野芹野葱打理完毕回到了锅灶边。

“二倌主,这蛇你打算怎麽烹制?蛇肉可是很腥的。”被花恋蝶养叼了胃口的勾云好奇地问道。世人捕蛇多为入药、泡酒。也曾有将蛇肉烹制的,但总去不了那股子腥臊味,故若非罹患疾病,或是饥饿难耐,一般人大多不会食蛇。

弦络早已不声不响,自动自发地蹲在灶门边扮演烧火丫环的角色。她深深领悟,在这白发女人面前,作为一个相貌勉强过得去,又迎了个相貌尚可的夫君的女人,不说十恶不赦,那也是绝对的碍眼。最好的办法就是伏低做小,装聋作哑,主动乖觉地当个做事木偶。

“呵呵,难道勾云还对你家二倌主的烹饪手艺没信心麽?”花恋蝶笑睨勾云一眼,移开砂罐,架上一口装著清水的大锅。又拎过一条刷洗好的无头蛇,修剪得宜的食指尖如刀刺,哧啦一声,从头颈部将蛇皮完整剥下,其後的几条蛇也是这般剥得干净俐落。随後往蛇身抹上黄酒,以指当剪,将裸蛇剪成尺来长的蛇段,丢入锅内熬煮。

“弦络,火稍微大点。”她口中吩咐著,手上也没闲著,抓出泡在水里的木耳、冬菇、山笋,拎起菜刀,唰唰唰,运刀如飞,转眼便切成了细细的丝。

勾云吞吞口水,白发女人拿起菜刀又尸变了,他顶不住压力,还是撤退坐等用膳好了。向弦络投去同情的一瞥後,便很没道德很没情份地丢弃自家妻主兼暗卫同事,退到青锦少主身边观棋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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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管舞多么的销魂~

第057章 蛇羹与蛇皮(二)

“弦络,你和勾云还没生娃娃吧?”花恋蝶继续切著姜片、干椒,烟灰眸子中满是诡谲的兴奋和狂热,嘴角柔和笑意凝滞阴毒,僵硬的脸颊肌肉高难度地扭曲抽动著。

“唔。”弦络低头含混应著,竭力抵抗著那扑面而来的狂暴嗜血黑气,背上早已不自觉地布上一层密密细汗。

“啧,还不是最稳定的三角形家庭支架啊。那你更要好好烧火,多多学习烹饪,才能把你家勾云夫君的胃抓住,从而牢牢抓住他这个人,争取早日生个白胖胖的娃娃。”算著时辰,花恋蝶放下菜刀,拿网勺取出蛇肉,倒掉含污滚水。重新掺入清水,将蛇骨拆去用粗麻布包好与蛇肉一并丢入锅中接著熬煮,又加入整葱、姜片、陈皮、干桂圆肉,黄酒,“弦络,火小点。”

弦络应了声,暗暗吁口气。甚幸,身边的恶鬼终於弃刀变回人了。她拿著烧火棍将火压小,心中暗自琢磨,这白发女人由初见面的见死不救到现在鼓励她和勾云生个孩子,是不是意味著勉强看她顺眼了些?她以後的日子也会好过点了?

“去,在旁边再搭个小灶,姐要炒菜。”

不等她进行深层次思考,右腰侧已印上一个明显的脚印。心里瞬间泪流满面,看来被厌弃的状况虽有一点点改善,这人身待遇却还是好不到哪儿去。认命地起身捡来几块石头垒砌,在大灶里扒拉扒拉,抽出一根燃著的火棍,不一会儿小灶内也熊熊燃烧起来。

花恋蝶将熬煮蛇肉的锅子移到小灶上,叮嘱弦络用中小火翻滚。再将一口炒菜锅子架上大灶,燃大火,倒油,加花椒、干制的红椒和青椒丝翻炒,待出香味後,加入切好的精选蛇皮与笋丝、野芹段同炒。左手拉开木匣的三层抽屉,现出各种各样的调味料,舀出盐、味精等佐料适量放入。不多时,野地上空便飘荡著一股子爽鲜的香味。她麻利地将椒丝炒蛇皮盛进两个大木盘中放在油布上,顺手将最大的一口锅递给弦络,吩咐她打满水架上烧水,留待饭後洗漱。

自己则移到小灶边等了一会儿,揭开锅盖,取出蛇段稍晾,撕成不规则的蛇丝,蛇汤用网筛滤净,再将蛇丝放入,汤中加笋丝、冬菇丝、木耳丝,一边熬制一边入盐、味精、糖、胡椒等味料,最後用湿菱粉勾成薄芡,亮入鸡油,跟上泡发的柠檬叶丝和菊花,一锅色泽晶莹,卖相和味道俱佳的五蛇羹便热气腾腾地出炉了。

“开饭罗!”花恋蝶对著弈棋的两大美男和观棋的小美男亮开嗓门喊道,示意弦络将蛇羹端到方案上。自个双手端盘,右手小指一勾,将一旁的砂罐拎起,笑盈盈地也走了过去。

“恋蝶,辛苦你了。”红罗起身笑迎,从她小指上接过砂罐。

花恋蝶扬起左脸,眉眼弯弯,甜甜地娇腻问道:“红罗夫君,奖励呢?”

走在她前面的弦络身子一抖,手上颤了两颤,差点将一锅蛇羹倾倒在地。勾云也是嘴角一抽,眨眼完成收拾棋盘棋子的任务,迅速起身向锅灶边溜去拿碗筷。两人错身而过时,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极度忍耐的惊悚。其实,他们真的很想很想告诉那个白发女人,她那副雌雄莫辨的雅致磁音说话唱歌吟诗什麽的,还算悦耳动听。但实在不适合拿来撒娇卖乖,加糖掺蜜,要知道那毒杀程度直逼收命砒霜。

红罗轻笑出声,低头在她左颊上落下个温柔的吻:“无赖女人。”他笑嗔,又顺势在微翘的淡唇上吻了一记,率先迈步向方案走去。

落後一步的花恋蝶脸上浮出梦幻光晕,嘴里咯哒哒直笑,活像只下了双黄蛋的老母鸡般自得。情不自禁地加快两步,与红罗并肩一起走到案桌边。

“先趁热吃五蛇羹吧,这是用银环蛇、金环蛇、眼镜蛇、水蛇、锦蛇五种毒蛇为原料熬制而成,辅料虽不是很齐全,但也绝无腥臭粗涩,口感绵软香鲜,是秋冬的最佳滋补品之一。”她指挥拿碗筷回来的勾云为大家盛舀蛇羹,又朝一旁的弦络道,“弦络,你先吃饭,这椒丝炒蛇皮香鲜爽口,辣中微甜,是一道下饭的开胃菜。”

不不是吧?虽然这道椒丝炒蛇皮看起来确实色泽鲜豔,闻起来也确实喷香扑鼻,诱发食欲。但是也不至於你们都吃肉喝汤,我一个人吃皮下饭吧?这待遇差别也太明显,太不公平,太难以令人接受了!难道我被厌弃的状况也从未有过一丝改善?

“怎麽?你有意见?嫌弃姐烹饪的饭食不好吃?”花恋蝶朝脸色木然僵滞的弦络瞪眼,唇角的微笑变得飘忽,隐隐透著一分邪恶。

“啊不──没嫌弃没嫌弃,二倌主烹饪的饭食简直可称得上是人间美味,举世无双。”弦络瞬间警醒,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手上更是半点不停地揭开砂罐盖子,舀上满满一大碗冒尖的珍珠玉米饭,出筷如飞,夹起一块蛇皮合著饭往嘴里扒拉起来。

“切,姐还以为能剩下粮食喂耗子呢,看来是不可能了。”花恋蝶眼露鄙夷,大声地自言自语,转而面向刚从勾云手里接过蛇羹的青锦道,“青锦,你看你这暗卫吃相好似饿死鬼投胎,有损门面暂且不提,身为下属竟还敢抢在你这个少主面前出筷夹菜刨饭,简直是目无尊卑,违法乱纪,其心可诛啊!实在是让我这个无甚关系的旁观者都看不过去,忍不住要出言声讨了。”她痛心疾首捶胸顿足地揭发斥责某个被宣告只能先吃蛇皮的暗卫的罪恶行径。

啊?!这卑鄙无耻的白发女人,竟然揪著她的小辫子告烂状!弦络刚刚吞下的饭粒差点呛入肺中,额上满是冷汗,叼著筷子万分委屈哀怨地看著自家少主,希望英明的少主能谅解她被恶鬼胁逼,一时仓惶之下做出的失礼举措。

青锦眉眼未抬,啜上一口鲜美蛇羹,方才面无表情,平淡无波道:“多谢二倌主提醒,此番归家掌权後,我定当加强所有暗卫的礼仪尊卑训练,到时还请二倌主多加指正才是。”

“好说好说,但得青锦一声吩咐,花恋蝶绝不推诿。”花恋蝶长眉一扬,拍著胸口豪气干云地应承下来。

咯!──

弦络和勾云几乎同时咬断口里的筷头,四只眼睛掠过惊骇之光。少主在说笑吧,真要把几百个暗卫扔给这白发女人荼毒?!那那恍惚间,他们仿佛看见无数标致的男暗卫被猥亵调戏,无数美貌的女暗卫被奴役压榨的凄惨画面。

头顶突然笼罩上一片浓厚乌云,久久不见天晴。

第058章 鸳鸯沐浴(辣)

当太阳还在西方地平线上挣扎著露出小半个红彤彤的脸蛋时,停靠在野地上的质朴马车有了新的变化。

马车顶部安放固定著两个极大的鼓囊囊的牛皮口袋,袋口狭小,不仅用塞子塞得紧紧的,还用皮绳沿塞子周围进一步捆扎得结结实实,确保滴水不漏。

对,这牛皮袋子里装的全是温度适宜的热水,塞子中间有一根向下的弯嘴铜管,铜管侧面有一个铜阀,弯嘴尽头是一个铜莲蓬,莲蓬上布著密密麻麻的小孔。

某个白发女人已经演示过,只要拧转铜阀,莲蓬小孔就会向下喷洒出细细密密的水柱,用来沐浴身体再便利不过了。

八尺高,两丈多长的厚实黑油布上下边缘以铜丝贯穿,头尾两侧是扎实而中空的楠木棍子,不用时可收合成书卷模样,用时可展开成直屏、弧屏,甚至能围成一个圈,充分保障了野外沐浴的隐私性和安全性。

这这

原来这强悍的白发女人还搬了个洗浴间出门,真是应了那句“绝不让心爱的男人掉一两肉”的豪言壮语。

弦络和勾云突然感到万分惭愧,对比这个白发女人的所作所为,回想数年间,他们每次伺候少主外出,简直是让少主过著猪狗不如的生活,实在是身为优秀暗卫之最大耻辱!暗影部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都对不起少主。

很简单的装置,简单到任何一个略通手艺的人都能制作,但这份简单中却透著别具一格的奇思妙想。那个又懒又色的女人如果不是对男人上了心,恐怕只会将这些东西永远埋藏吧。青锦望著马车上的牛皮水袋和围在四周的黑油布屏风,清凌墨眼里幽柔光芒层层叠叠,左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右手的护腕。蓦地,耳边吹来一股带著暖阳味儿的热气,酥麻麻地,有些微微的痒。身体迅速僵直,满是幽柔光芒的墨眼浸入冰寒疏淡。

“青锦,可要我替你搓背?”凑到身侧的雌雄莫辨的雅致磁音含著微微上扬的挑逗笑意和几许期待。

他慢悠悠地向旁边侧跨一步,拉开距离,泽润薄唇弯出个完美的清浅弧度,偏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白发女人:“多谢二倌主美意,青锦有勾云在旁伺候即可。”

啧,这男人笑是会笑了,可浑身上下却散发出更为冰漠的气息,直直拒人於千里之外。看来她的追求之路尚处於路漫漫其修远兮,姐将上下而求索的艰难阶段。

“行,那我就去伺候我的红罗夫君了。”花恋蝶笑眯眯地扬了扬手,转身向马车另一侧走去,顺手拉起还在一旁暗暗愧疚的弦络,“弦络,你就给姐和夫君把风吧。”追求男人不能逼得太紧太急,别以为她刚才没看到清凌墨眼中若有所思的幽柔光芒和轻抚护腕的动作,虽然很短暂,但那就是一个良好的征兆,不是麽?

转到马车这边,黑油布屏风上搭著数件衣衫,能听见淅沥沥的水洒声,淡淡白气从屏风上方冒出,看样子红罗夫君已经开始沐浴了。嘴角斜斜地往右挑起,烟灰眸中闪动出炽热邪恶的光芒。脚下轻点,悄然从屏风外飘了进去。

弦络抽抽嘴角,这死不要脸的白发女人,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当著外人的面和自家夫君洗鸳鸯浴。难不成她那一身卓绝的轻身功夫就是专门拿来偷香窃玉,拈花惹草的?估计若非本性过於懒惰,这采花贼的勾当定会干得不少。

野外暮时吹刮出的晚秋之风是萧瑟寒冷的,然而一袭厚实的黑油布圈形屏风却将它牢牢地阻在外面。从头顶喷洒下的细细水柱升腾起嫋嫋热烟,驱走了来自季节的最後一丝霜冷。

红罗仰起头,任由细密的水柱浇淋在脸上,温暖而又温柔,像是恋蝶的手心拂过。马车对面传来恋蝶的调笑声,桃红薄唇忍不住泛起淡淡的笑。真是可怜了青锦,被这样一个女人缠上。

再见青锦,也不知他还遭遇过什麽,总之,他变了。虽然容颜还是朗朗明濯如秋之皎月,毓灵疏秀似寒霜凝魂,通身流溢著高华清贵。但他的双眼再不能看见一丝明澈清冷的笑,幽柔疏淡的光芒中含带的是冰寒黑沈,漠漠无边,深不见底。曾经能勉强映进那双瞳眸的水红淡影早已消失不见,如今,恐怕连自己也从他的心上剔除了吧?

青锦,一个高高在上,让人仰望嫉妒的贵族高华公子,已染黑堕落成魔了呢。倌子和魔,实质上没有任何差别。而在恋蝶心中,他红罗却占据了很大一块。只要恋蝶喜欢,他不介意与魔分享恋蝶,甚至不介意与任何男人分享恋蝶,只因在他之後的男人都注定了一辈子必须尊他、敬他、爱他、护他的命运。

眉梢微微挑起,薄唇边的笑意更深,蒙蒙白雾中,隐隐约约可见妖魅似仙的媚惑绝豔与阴冷残漠。

一具滑嫩的身躯贴上光裸的後背,熟悉的暖阳气息自後包围而来,他静静地任由身後的女人拥抱,唇角的阴冷残漠悄然消逝。

“我的红罗,让妻主服侍你沐浴可好?”花恋蝶啃著羊脂美玉雕琢的肩胛,雅致磁音低柔而诱惑,右手拿著香胰子在男人瘦削美丽的身体上游走,左手随著香胰子的游走在身体各处揉搓不已。

“好。”红罗眯著眼眸,认真体味著那双在身体上游走的粉玉手掌。成亲数月,也曾无数次在浴桶中鸳鸯戏水,这还是第一次站立著共同沐浴。

香胰子抹过脸颊、脖颈、肩背,抹过胸膛,绕著桃红茱萸打著转,湿滑细腻,有著点点酥痒。一根粉玉手指跟著香胰子在茱萸上拨弄揉按,他能感受到那根手指带来的夹杂著刺痛的酥麻,更能感受到那根手指上蕴含的爱恋。

香胰子滑过上腹、肚脐、小腹,最後滑入茂密的黑色丛林,滑入诱惑的双腿间,滑到枯黄湿漉的草地上,代替它的是一双温暖又温柔的嫩滑手掌。

它们揉搓过丛林,沿著两侧探入大腿内侧,在最嫩软的腿肉上来回摩挲。手指在後庭与性器的中部会阴处不断地按压,一股股过电似的麻痒自尾椎腾起,双腿竟禁不住微颤起来。

“恋恋蝶”他微张眸子,有些难耐地在她怀里扭动,温软的低唤潜藏了媚到极致的缠绵诱惑。

“嗯”花恋蝶鼻中轻轻哼应,踮脚含住他的耳垂啮咬,“红罗站稳喔,妻主还要帮你进一步沐浴。”话音一落,她突然转过男人的身体,双手按压住瘦削挺翘的窄臀,身子一矮,张口将那根早已高高挺立的滚烫硕柱含入口中。

“啊──”一声媚吟短促高亢地响起,红罗修长的脖颈高高仰起,湿漉漉的棕黑鬓发也随之在水雾中划出一道旖旎的弧线,飞溅出数滴晶莹水珠。

花恋蝶灵活的舌尖时而绕著滚柱缠卷吮吸,时而沿著柱身来回舔舐,时而对著聆口转圈狠刺,时而又以口上下套弄花样百出,亵玩得异常放肆欢欣。

战栗已由双腿蔓延到全身,若不是腰臀间被一双粉玉手掌牢牢禁锢,若不是双手一直穿插在身下女人的白发间,若不是慢慢移动後背依靠在了车厢外壁上,他觉得自己恐怕早已软躺在地。

一波波强劲的销魂快感冲击著身体每个角落,既在叫嚣掠夺更多更大的欢愉,又在呼号一泻千里的终极畅快。

他可以在瞬间夺过身体的掌控权,压制住恋蝶的头,用力往那温热的口腔深处不断挺进,他相信恋蝶也决不会拒绝。但他舍不得恋蝶受伤,那样硕长的性器会撑裂恋蝶的嘴角,戳伤她的咽喉腔壁的。即使知道这些小伤对恋蝶来说不出一日便会痊愈,他还是舍不得。

他也可以放任身体释放,获得最癫狂极致的男人快感。但恋蝶似乎正玩在兴头上,身为夫君,又怎能败了妻主的兴致呢?

在这红尘浊世中,他连自己都不爱,唯一爱的疼的就只有恋蝶。他愿意强撑著身体,忍下所有的快慰冲动,只为她的愉悦和尽兴。

“傻红罗,我的傻红罗。”身下的女人突然放弃她的亵玩,唇沿著小腹逐渐往上,一路亲吻到他紧咬的唇瓣上,“强忍著不射,又强忍著不动,没见过你这麽傻的男人。”暖阳香味儿夹杂著丝丝洁净的水气,醉人之极。

“红罗知道,恋蝶此番不在缠绵,而在戏耍游乐。”他紧紧抱住她,让两具光裸湿漉的身体贴合得毫无一丝缝隙,吻上那张变成水红的润唇,低低询问,“不过眼下可以了吗?”

“傻红罗,任何时候,任何情况,只要你想,都可以。”花恋蝶低声回道,湿滑的手臂缠上男人的脖颈,两条修长的粉玉大腿也盘在他的腰间,甜腻芬芳的花谷贴著男人滚烫的性器暗示性地轻轻磨蹭著。

“恋蝶,夫君可记住你的话了。”红罗咬住她的耳垂,白雾缭绕中缓缓展开一个意味不明的邪魅深笑,扶著硕柱慢慢地挺入湿软紧致的花径。

一记凶狠的捣弄,毫不意外地听到娇软的呻吟。氤氲水雾的桃花眼眸里闪过怜惜的光芒,下身的挺弄却似骤雨般密集狂暴。

恋蝶,红罗夫君真的再没法控制身体了?你乖乖地叫唤吧,叫得越大声越淫浪越娇媚夫君越是喜欢。你放心,夫君这是在帮你勾引青锦,扰乱他的心。

被扰乱心的人首当其冲的是守在屏风外负责把风的弦络。

屏风内先是传出男人的低哑粗喘,没过多久便传出女人似泣的呻吟,喷洒的水声掩盖不住啪啪的撞击声,甚至可以说水液加强了撞击的响声。

她是个迎了夫君的女人,不可能不知道里面干了些什麽,又正在干什麽?相信守在马车对面的勾云一定也知晓得一清二楚。少主虽然没迎亲,没纳妾,无通房,但在倌馆挂牌一年,就算是个每月仅挂牌两次的清倌,恐怕对男女之事也陌生不到哪儿去。

英气十足的脸庞燃起一层火红,额头却带著阴暗的黑线。她除了暗恨这对倌馆夫妻不知廉耻,伤风败俗外,还能想到的就是她似乎和勾云有一个多月没好好行过房事了,要不要把心一横,也来场鸳鸯沐浴?

第059章 悲催的暗器实验体

弦络的脸皮虽经过了一定程度的强化,但毕竟比不上某对倌馆夫妻厚实,最终还是选择和勾云在马车两边各自沐浴。

待收拾妥当,四周已堕入一片黑蒙的混沌,几颗淡白星子早早现身遥远的天际,洒下微不可见的星光。

“再过一会儿就该满天星斗了,正是赶夜路的好时光。”花恋蝶笑靥如花,对一旁的青锦道,“青锦不用著急,凭花五毛的脚力,明日辰时必能赶到陧城与河城的交界处。”

青锦遥望星空,薄唇无声勾起,俊美清冽的五官嫋绕出一层秋月皎光。闻言轻轻侧头,未束的青丝也随之从肩头垂胸滑落,如一匹泛光极品绸缎。唇角的笑意没有抵达杏形长眼,微蓝的眼白水润冰寒,浸在其间的瞳眸清凌墨黑,幽冷疏淡。除了蚀骨的冷,便是无边的黑,看不出任何情绪:“二倌主说错了,青锦并未著急,著急的是他们。”

话音刚落,数点闪烁著暗蓝光芒的碎星向他们迎面扑来,与之同时扑来的还有几道雪亮的刀光与猝发的凶戾杀气。

“果然是著急了呢。”花恋蝶脆声笑道,迅速将站在身侧的红罗捞进怀中,“红罗夫君,真好,你的暗器实验体主动送上门来了。”

弦络和勾云早已抽出腰间软剑腾身上前,剑光成网,来往交织如梭,将淬有剧毒的暗器一一打落,也将所有扑杀而来的刀光尽数逼退。

身为少主五大暗卫之二,并非是浪得虚名。二人剑光相互轻压,趁势弹射飞起,两道剑光毒蛇般无声噬向两个黑衣蒙面者的咽喉。

被凌厉剑光锁定的暗杀者面对刺向咽喉的利剑毫无惧色,身体不躲不闪,不退反进地悍然扬刀削砍向弦络和勾云的面门,另四个刚被逼退的黑衣蒙面暗杀者也提刀从不同方向不同角度向二人狠戾劈砍而来。

但见弦络和勾云悬在半空的身体突然像波浪般起伏翻腾,又似风吹杨柳般飘摇晃荡,一片片杀人刀光便擦著劲装堪堪遗落,然而他们手中的两道剑光却仍旧按著原本的轨迹直直刺进了人体的咽喉。

“红罗,满天花雨,发射──”花恋蝶沈声轻喝。

一大蓬银白细雨从红罗右手的湖蓝束口箭袖中射出,宛似天女散花,细密的银针带著一丝劲风,以绝对凌厉霸道的姿态扎向一丈余外的数道黑色身影。银白中,还夹杂著三支朴实无华的黑色小箭。

砰──砰──砰──

一道道黑色身影相继坠落在地,溅起点点残草碎尘。

花恋蝶眸光流转,一旁的青锦仍是负手而立,身姿笔挺颀长,淡淡星光下流溢著高华清贵,唯一双清凌墨黑杏眼深处尚残余半缕还未来得及完全褪去的幽戾狠光。

“一支箭一条命,看来青锦对装备的暗器操控自如了呢。”她笑眯眯地点头称赞,又转头吻上怀里红罗的下巴,“红罗夫君,你瞧,方才我们发射暗器之际,正是刀空剑入气竭之时,这时射出银针,被挡落的机会便要少得多。当然,如果情况紧急,也不需要等待时机,对准人发射就行了。”

“可是弦络和勾云也中针了。”首次用活人当靶子,红罗还处在几分忐忑不安的适应阶段。他舔舔唇,指了指前方清一色躺在地上的黑衣人。

“没关系。我做的暗器只涂抹了麻醉剂,要不了命的。”花恋蝶从袖袍内摸出两支寸长铜管,一支递给青锦,一支放到红罗手上,介绍道,“这是麻醉剂的强效解药,只需旋开管盖放到中招者鼻端嗅嗅,便能立刻解开麻醉剂。”

无数颗星星此刻已冲破苍穹的黑蓝幕布,闪闪亮亮地登上天空舞台,尽情炫耀自己的璀璨光芒。莹华大地上横七竖八地静卧著八道黑色身影。

花恋蝶拥著红罗走到勾云面前,将铜管放到他鼻端晃了晃。

原本紧闭的眸子倏地张开,初醒的迷蒙唰地褪去,坐直身体,勾云狠狠地瞪著眼前笑得堪比群星璀璨的白发女人。倒下前,这个女人轻喝发针的声音他听得一字不落。

“不能怪我们,要怪只能怪你们和敌人靠得太近。”花恋蝶毫无愧疚地从袖袍中又摸出两支铜管,“喏,这是解药,你和弦络一人一支。至於你们身上中的银针麽,呵呵,磁石你们都有,各人蹲马车上慢慢吸出来就行了,别杵在这碍了姐对红罗夫君的暗器培训。”

暗器培训?原来在无意间,他和弦络很倒霉地成了人家训练暗器发射的活靶子。勾云憋著一肚子气,闷不吭声地起身走了两步,打横抱起躺在地上的弦络。在银针洒来时,弦络挥剑为他荡开大半,仅有两针刺进了右小臂。可他却不知她身上中了多少针,还不如先为她吸出银针,再解开麻醉剂,也不至於疼痛。

目光淡淡扫过另几个横躺的暗杀者,一个气息尚存,两个被他和弦络一剑穿喉,三个分别在眉心、咽喉、太阳穴处插著一支黑色小箭。

这是心头微微一凛,他抬眼看向立在马车边的少主,明濯朗姿似秋月皎洁,高华清贵中满溢冰寒沈黑。冷瑟晚风拂过,衣袂翻飞,黑长的发丝轻扬而起,像是悠然挥扇的黑色羽翼。少主,业已堕落成魔。而他、弦络、所有的暗影部护卫亦将誓死追随,永不背叛。

抱著弦络,一步步走向少主,恭敬地半跪於地:“少主,行踪已被发现,是否需要属下与暗影部联络?”

青锦笑笑,清凌墨眼内倒映出满天星斗,明亮中透著深邃神秘。他理了理衣袖,漠然道:“不,他们还是遵照先前嘱咐待命得好。你和弦络先到车里吸出银针,随时做好搏杀准备。”

“是!”勾云就地腾身一跃,飞蹿进车帘。

“青锦棋风布局宏远、中央磅礴,一剑封喉。以堂正之师,布罗仙大阵,於渺无形处,隐肃杀之机,弈得是将帅兵道之棋。实非我等常人能比,也不太像寻常的落魄贵族商人。”

举目凝望那个拥著红罗正在给唯一一个活口解除麻醉药效的白发女人,耳畔不觉响起她对自己棋风的评价,清凌墨眼幽光粼粼,唇边的笑森冷冰残。说得没错,他本就不是单纯的落魄贵族商户,又怎麽可能弈那君子名士的怡情之棋?他要掌握锦螭门所有的权利,但凡阻碍违逆者,无论是谁,均杀无赦!

摘下暗杀者蒙面罩,现於眼前的是个长相平凡,留著短须的青年男子。将铜管放在男子鼻下晃了晃,花恋蝶搂著红罗连忙退到一边。

青年男子甫一睁眼,久经训练的身体迅速弹起,眼角余光瞥见立在一旁的人影,手腕一翻,藏在袖中的匕首便朝红罗胸口刺去。

这一次,不用花恋蝶发出指令,红罗伸手在箭袖底部镶绣缠枝滚银桃花花蕾处按下,一大束银丝裹住呼啸的匕首回射向青年男子,将猝不及防的他从头到脚扎成了刺蝟。

砰──

暗杀者的黑色身体再度重重倒在草地上。

“干得不错!”花恋蝶踮脚在红罗脸上落下个鼓励响吻,“暴雨梨花针在射出的瞬间会有一股强劲的冲力,能把射来的敌方暗器全部击落。”放开红罗,她拿出磁石啪啪啪将暗杀者身上的银针全部吸出,拖著他来到数丈开外,“红罗夫君,集中注意力罗,这次试试飞泉激流针。”边说便迅速解开暗杀者身上的麻醉剂,抽身撤离。

第二次苏醒的暗杀者没有半点彷徨,身体弹起的刹那间急速倒退,向黑沈的荒林中拼命逃逸。

“噅噅──”随著一声高亢的嘶鸣,一道暗影从荒林深处冲出,不偏不倚将暗杀者逃逸的步伐阻了一阻後,又立马撤回荒林。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宛似飞泉的银亮急如闪电,已自後方直奔而来。观其来势,轨道与暗杀者的背部有一定偏颇,然而在距暗杀者半丈远时,银针飞泉似碰到巨大礁石般,砰然炸开,激溅成无数浪花,铺天盖地地网住暗杀者。

砰──

暗杀者毫无悬念地又一次倒卧在草地上。

“花五毛,把他给姐叼过来。”花恋蝶冲远处扬声喊道。

“噅噅──”吃饱喝足歇息够了的花五毛欢快地从荒林内跃出。甩甩马尾,强健的马齿叼住暗杀者的黑色劲装,小跑著来到花恋蝶身边,讨好地将口里不省人事的暗杀者轻轻甩到主人脚边。

“真乖。”花恋蝶嘉许地拍拍它的马头,吩咐道,“看好了,如果这家夥逃得太快,你就把他拦一拦。”

“噅噅──”花五毛翘前蹄,撅後蹄,兴致勃勃地退到远处,豆眼在星光下灼灼生辉,流转出七色瞳彩,好似一诡异妖物。

勾云和弦络坐在辕驾上默默观赏著这出恶劣至极的猫逗耗子。

少主已不耐烦地上车行功了,他们也看戏看了好一阵子。被无辜射伤的愤慨早在观赏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比起那个被白发女人当成暗器实验体,浑身上下扎成蜂窝的半死不活的暗杀者来说,他们实在是很幸福很幸运了。

“弦络,我去把那五个死得很幸福的暗杀者化了吧。”勾云从腰间摸出一个白玉小瓶。

“那味道不好闻,还是我去。“弦络从他手中拿过玉瓶,跃下车朝几具尸体走去。

勾云肘撑膝盖,视线投在那道英气挺直的背影上,俊秀的脸上漾开满足的笑。若说这段时间与白发女人相处的最大好处,便是粗率强势的妻主被调教得更会疼人了。而这些变化,恐怕妻主本身都并未察觉到。

第060章 两个男人的半夜私语

弯弯的下弦月高高悬挂在黑色天幕中,月华被密密麻麻的群星挤压,竟连分庭抗礼也无法做到,洒落大地的是一片明亮的星光。夜已深,疲倦的候鸟坠入甜美的梦乡,积蓄著明日展翅南飞的力量。秋虫耐不住晚秋的瑟冷,蜷缩在巢穴中,静待生命的结束。晚风轻轻地吹拂,四季常绿的灌木和枯败茅草微微颤抖著,发出呜呜的低咽。

陧城一隅的荒郊小道上,哒哒哒的马蹄声和!辘辘的车轮声打破了夜的静谧。一辆质朴宽大的马车在星光中风一般地狂飙突进,显得突兀惊心。

然而最最惊心的,还是在疾奔马背上站立著的那道修长高挑身影。不管脚下的马儿怎样颠簸奔跃,那道身影仿佛是从马体内部长出来似的,始终晃而不倒。长及腰背的白发被迎面扑来的劲风吹刮,向後四散飞扬,根根如雪如丝。袍袖翻飞间,白色素衣与黑色纱縠交相映错,融出一股遗世独立的清漠寂冷。

身後的辕驾上没有一个人,厚重的布帘却挽了起来。车厢顶部镶嵌著一颗麽指般大的夜明珠,灯罩启开,柔和的光芒晕染了整个车厢。

磁石小桌上摆著两个白釉酒杯、一壶碧液酿。红罗与青锦一左一右,半躺在车厢中安然闭目,身上披盖著一床水红蚕丝锦被,似乎都沈入了睡梦中。

弦络和勾云抱著一把软剑,盘坐守在车门口。神色似醒非醒,眼睛似阖非阖,浑身透著一触即发的凛冽。这是上级武者进入最高戒备的一种态,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警戒万分。

忽而,一双温润媚丽的狭长黑眸静静张开,穿过大敞的车门凝视前方马背上悠然晃荡起伏的修长身影,桃红薄唇悄然勾出淡淡的温柔。他收回视线,斜睨桌对面安睡的男人,缓缓坐直身体,拎壶斟满面前的酒杯。

“红罗,劳请也为我斟满。”醇冽清澈的声音没有丝毫初醒的暗哑慵懒,反倒透著丝丝浸骨冰寒。

“醒了?”红罗轻笑,从善如流地将另一个杯子斟满。

“不过是和你一样,行功完毕後养了养神而已,谈不上醒还是不醒。”青锦睁开双眼,也坐直身体,随手拢了拢长发,用一根缎带松松系住,高华优雅如同拂云而出的皎月。

“青锦,你我相识八年,相交一年多,这还是我第一次上你家做客。”红罗扬眉低声笑道,将酒杯递到他手中。

青锦把玩著手中酒杯,修长的象牙手指在杯边缘慢慢摩挲。静默片刻,微翘的唇角有了几分嘲讽:“舍下有你夫妻二人上门做客,真可谓是蓬荜生辉。”脖颈仰起,手臂高抬,长指翻转,淡碧的酒液成线,凌空徐徐注入口中,从喉中滑入胸腹。

一滴酒液沿著唇角滑过,在弧线完美的下巴处凝结成珠,闪烁出五彩华光,勾魂诱惑。

“依君馆的青锦倌魁,端端是个绝色男子,光这一滴酒珠就能蛊惑世人的心神。”红润的舌尖清浅地滑过桃红薄唇,羊脂白玉般莹润的瘦长食指接过那颗悬垂欲滴的酒珠。收到眼前瞧了瞧,红罗的温润笑声如水银般流泄,“清冽璀璨,也难怪恋蝶会对你孜孜求娶。”麽指压上,温柔地将酒珠碾成一片湿润。

唇边嘲讽的笑变得意味不明,平视他的清凌墨眼黑沈冰寒得读不出半点内容:“红罗,若是我真的接受了那个白发女人的求娶,你该当如何?”

“我这个第一夫君,自当为恋蝶在婚事上打理妥当,将你迎进家门。”红罗温润的笑不变,唯眼角眉梢飞逸出缕缕风流不羁,拎壶又为他斟满酒杯,声音放得极轻,暗含著一丝微不可察的挑衅,“只是青锦少主甘心放弃迎娶三妻四妾的权利,成为三夫四侍中的一个麽?若是在画上贞洁纹後背妻出墙,那可是会被骑驴游街,装笼溺水的。”

“会吗?”青锦偏头,笑意涟涟。沾染了酒液的薄唇在夜明珠的柔光下褪去丝丝寒意冷情,变得润泽粉红,散发出旖旎的暧昧。

“凭青锦少主的本事,必不会落入那般惨况。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红罗坐正身体,举杯浅抿一口,抬眼凝视青锦,认真道,“恋蝶曾对我说她会不断地追逐男人,但她的男人只能有她一个女人。她容许她的男人光明正大地指使利用她,却绝不容许背地里的欺骗与伤害。无论什麽理由,一旦犯了她的规矩和底线,她将毫不留情地远去。”

“哼,好一个自私的女人。”青锦鼻中轻声冷哼,“对己宽容,对他人苛刻。”

“没错,恋蝶就是这麽个多情到无情的女人。”红罗慵散地倚上靠垫,转动著手中酒杯,桃花黑眸半眯,“我在倌馆待了十几年,什麽甜言蜜语都听过,只有恋蝶的话让我感到了一种坦率的诚挚。是以,我将命赌给她,成了她的夫君。”

“赌赢了?”

“赌局的最终结果要到我离世的那一刻才能揭晓。我只知道”他顿了顿,眸中荡漾出层层叠叠的温柔,“如今的我对恋蝶爱逾性命。”

青锦嗤笑一声,有些嘲弄道:“想不到昔日放浪形骸,千帆过尽的红罗倌魁原来也是能够爱上一个女人的。但不知这爱逾性命的情会有多真?”

“真到能包容她所有的苛刻与自私,接纳她後面迎娶的每一个男人。”红罗的视线移转向车门外站立的身影,悠悠道,“青锦,她喜欢你,你利用她,她心甘情愿。但你要记住我方才对你说的话,千万别触碰了她的规矩和底线。恋蝶是个好女人,错失了她,你会後悔的。”

青锦沈默地倚向靠垫,视线也移向那道修长身影,浅笑转为冰凉诱惑:“红罗,为了爱逾性命的妻主,你还真是不馈余力,当得上是最贤惠最大度的第一夫君。只可惜我好像爱不上任何一个人呢。”尤其是在他的心堕落成魔,只剩下对权利的渴欲之後。

“既然不爱任何人,那麽做她的夫君又有何妨?你成为了锦家的当权者,总需要一个继承者吧。”

“世上的女人并非只有她一个,比其美貌者比比皆是。”

“但像恋蝶这样的女人世间仅此一个。”红罗笑言,突然将手中空了的酒杯向著那道背影用力掷出。

砰──

白釉杯子快准狠地砸中白发女人的背心,接著弹落到马臀上,最後弹到土路上,卷进了车轮中。

被砸的白发女人恍若毫无感觉一般,姿态不改半分地仍旧随著花五毛的奔驰晃啊晃啊的。

“你瞧,这女人懒得没救了,站在马背上居然也能睡著。”红罗摊摊手,嘴里埋怨著,眼中却满是宠溺,“她收敛自身的强悍,像最普通的人一般睡著後便不容易惊醒,不然我也不会与你私语许多。”

睡著了?不会吧。弦络和勾云倏地睁眼,惊疑不定地望著白发女人的背影。出发伊始,这女人就自告奋勇地打发他们全部进马车内养精蓄锐,自个则站在马背上,说是能更好地全方位防备敌人偷袭。亏他们对那一直挺立到半夜的背影感动佩服不已,结果结果人家大姐在马背上站著睡著了,比他们还放松舒畅。

无比郁闷中,他们只恨为啥那女人的骑术和武道如此之高,睡著了都没从马背上颠下来。

“不过──”抬起手,红罗又笑著对那道背影按下发射机关,一大股银针喷射而出。在几双惊骇眼睛的注视下,奇人异事发生了。

先是花五毛垂落甩动的马尾猛地立起,如水车扇叶般呼呼地甩出一个个圆圈,将一部分银针精准击落。接著就见那挺了半夜都一动不动的修长身影微微一摇,两只拢著的袖袍往後轻扬卷扫,剩余的所有夺命银针便如石沈大海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妖马耍杂技?懒女人装睡变戏法?

花恋蝶懒懒转过身体,灰眸朦胧,眼皮耷拉,满脸睡意,“你们咋还没睡?天明了没精神可是自找的。”打出一个毫无美感的大呵欠,晃了晃手中沾满银针的强力磁铁,嘟囔道,“对了,红罗夫君,这银针是拿来射敌人的,为妻暂时还不想当暗器实验体。”

原来吸取入体银针的磁铁还可以这样用。弦络和勾云有一瞬间的无语。

“我是怕恋蝶睡著了,来不及发现敌人,想给你个提醒。”红罗一脸无辜地笑了笑。

“呵呵,不用担心,我就算睡著了,仍余一线灵思警戒四周情况,所有危及性命的杀机统统都逃不过我的心眼。”花恋蝶笑得自傲,迷蒙的眼泛起暧昧秋波,冲车厢内飞了响吻,“你和青锦放心休息。勾云随意,弦络要是失眠,可以坐到辕驾上赏星星。”

“弦络,放帘,歇息。”青锦敛下眼,淡淡吩咐道。

“是。”布帘轻巧放下,遮掩了所有的柔光。

花恋蝶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甩甩头,转过身将沾满银针的磁铁随手扔进袖中,阖眼继续沈入梦寐。

在布帘落下的瞬间,青锦抬眼直视唇角噙著些微狡黠的红罗,半晌,徐徐道,“你说得没错,这麽罕见有趣的女人世间仅此一个。你的提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少主,千万不要被红罗倌主的话迷惑啊。哪怕你这辈子不嫁不娶,生活作风糜烂堪比倌妓,也绝对比当这白发女人的第二夫君好。你要仔细想想这女人的好色德行,仔细想想我们暗影部几百号人的名节和清白。

从头至尾都将车厢内的对话听得一字不漏的弦络和勾云心中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第061章 马车也是船

经过一天一夜的连续颠簸奔波,花恋蝶一行人终於在辰时赶到了河城的芦苇荡边。

天,湛蓝高远,浮云如絮;水,碧绿剔透,平滑如镜。轻薄雾纱中,苇荡一望无际。原本连天接地的葱绿已变成铺天盖地的金黄,错落有致,层层叠叠,由浅到深,随风动荡起伏,直把芦花搅动成雪,漫天飞舞,隐去了天边的连绵山头。几点飞鸿掠过,更显深远宁静。

若说邺京郊外的芦苇塘是南方嫋娜秀气的小家碧玉,那麽河城的芦苇荡则是北方健壮雄浑的九尺大汉。每一株芦苇都长得高粗挺拔,泛黄的苇叶宽长厚实,硕大的芦花如白鹭栖立,在风中摇曳著千般刚强与柔韧。

晨曦清浅的阳光从东边的天际穿透密密苇丛,给纱雾蒙上一层浅浅晕黄,为芦苇荡平添一抹忧郁神秘的苍凉豪情。

从未见过这等天然壮景的红罗立在岸边,几乎已是看痴了。青锦、弦络和勾云三人对此美景早已见惯不惊,注意力全部放在那个在马车上敲敲打打的白发女人身上。

“二倌主,昨晚後半夜有暗杀者偷袭吗?”勾云好奇地问道。在见识了白发女人的奇异功能,少主吩咐放帘歇息後,他们就真的放下所有戒备,大胆地睡去了,这一睡还就睡到了天色微明。

“有两批,共十三个。”花恋蝶边答边徒手卸下车轮。日行千里的长途奔波後,她很精神,花五毛也很精神,独独这跑路的两个车轮在磕磕碰碰中有了裂纹和变形,幸好她早有准备,“对了,青锦的仇家挺多的,那两批暗杀者背後好像是不同的主使者。不过不管是谁,姐都赏了他们每人一根麻醉银针。”

“啊?你竟没杀了他们?”勾云差点一蹦三尺高,怒道,“那些全是冷血无情的亡命杀手,你对他们讲良善有个鬼用!”

花恋蝶白他一眼,抽去轮中木条,没好气道:“姐是个有环保意识公共道德的大夫,不是你们这些杀人狂,咋能在路边随便摆放血淋淋的尸体恐吓路人?银针没入人体主动脉会在两个时辰内流入心脏。”她挥掌断开木轮,用手握住一截断处,从头抹下,近一尺宽的弯曲车轮便成了两块不太平整的窄木板,“醒来後,只要他们不用内力,可以苟延残喘活上数年。一旦使用内力,不出两刻,心脏便会剧痛难忍,死於非命。难道你敢说姐给出的弃恶从善的机会不对?”她接著将车顶上裹著牛皮袋和屏风的黑色油布包梛下,与前方的车辕横木捆绑在一起。

对,很对。他只是从来没碰到过如此伪善卑劣阴险,杀人於无形的大夫,一时还不能适应而已。勾云汗颜地盯著那个白发女人爬进收拣干净的车厢,心里再一次发出了幸好他们不是敌人的感慨。

“少主,要召唤暗卫驾船过来吗?”弦络趁白发女人在车厢内忙活,密音向青锦请示道。

青锦唇角噙笑,摇了摇头,只示意她仔细看著白发女人的动作。

也不知那女人在里面是怎麽鼓捣的,车顶突然从内部被整块揭开,然後牢牢镶嵌进空敞的车门处,两块窄木板也被牛筋分别绑於车厢後半部。最後,她又从车内小柜中掏出一罐松脂,用内力加热融化,将车厢各处缝隙一一封填。

“好了,终於改造完工。”花恋蝶将手中空罐随意扔进杂草丛,高兴地绕著改造的马车转了一圈,对青锦等人显摆道,“你们别看它的样子有些难看,胜在能用。”

围观的三人已处於震惊状态。没错,眼前的东西虽然模样不够标准,但的的确确是一艘简易的能在水中漂行的“船”!将一辆在陆地上奔跑的马车瞬间变成一艘能在水中游走的厢船,这白发女人的脑子和手到底是什麽东西构成的?!

花恋蝶很是享受他人的注目礼,不过如果那双清凌墨眼里能再带上些佩服和爱慕就更完美了。嘎巴嘎巴嘴,她转到花五毛身边,拍拍它的头,又拍拍车辕,笑问:“花五毛,能游泳拖船麽?”

“噅噅──”花五毛嘶鸣点头,前蹄在草地上重重地蹄踏两下,示意自己能充分胜任这项工作。

“好样的,不愧是姐相中的霸王宝马。”花恋蝶毫不吝啬地大力赞扬,从袖中掏出几颗药丸子一股脑全塞进了马口中,“赏你百年人参、何首乌炼制的益气大补丸。”

“噅噅──”花五毛猥琐瘦长的马脸洋溢出显而易见的喜悦和骄傲,豆眼精光灼灼,高高抬起前蹄,呼地一声长嘶,拖著宽大的“船厢”闪电般跃进一丈开外的水中,四周飞溅出好大几蓬水花。

“青锦,我们上船吧。”花恋蝶嬉笑著伸手去拉男人垂落在身侧的象牙大手。

“青锦心领了,二倌主还是先照顾好不会轻身功夫的红罗吧。”青锦侧身避过,负手拔地而起,月华身姿优雅宛似空中云鹤,轻飘飘地落进船厢中。忽而,他回眸一笑,恍若雪後初晴,云破月出,衬著碧水蓝天,满目金黄,如诗如画。

“大美人啊!”花恋蝶怔然轻叹。

弦络和勾云轻嘲地撇撇嘴,不置一言,紧随少主跃入厢船。

“那我呢?”谑笑声轻轻响起,花恋蝶的身子被拥进一个泛著桃花芬芳的温暖怀抱中。

她眨眨眼,反手抱住赏景完毕的亲爱夫君,“红罗夫君自然也是世上少见的大美人一个。”踮脚在红罗桃红的唇上啃了一口,“红罗,放心,前路虽杀机盎然,但为妻会好好保护你的。”

红罗会心笑了,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恋蝶,我是个男人,是你的夫君,虽没有你能干,却也不会无用地拖後腿,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他又吻了吻她的鼻尖,笑道,“带我上船吧,我想坐在恋蝶改造的马车船里欣赏芦苇荡中的美景。”

“好!”花恋蝶绽开明媚温暖的笑花,脚下轻点,搂著红罗如展翅大鹏般翩然落进船中,船身没有激起半点晃荡。

磁石小桌摆在了中央,上面放著几碟精致糕点和干果瓜子,红罗等四人两两对坐,弦络在船後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摆著临时拼凑的桨橹。厢船前方套著鞍绳的花五毛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秋水的寒冷,兴致高昂地在水中悍然划动四肢。碧绿的水从强健的马脖间流过,灵矫的泳姿不像是马,倒像是出海蛟龙。

“呵,历来只坐过马拉的车,马拉船还是头一次坐。”红罗喝了口热气腾腾的参茶,嗅著夹杂芦苇味儿的水气,神情间是说不出的惬意和轻松。

“别说坐,马拉船看也是第一次看到。”青锦端起参茶,唇边的笑虽清冷,却明华濯濯,“二倌主不但自身才华洋溢,连养喂的马也是万里挑一,不同凡响啊。”

那是有什麽样的妖人就养什麽样的妖马!少主,您的说辞太含蓄太温柔了。弦络和勾云几乎同时在心里狠狠嘀咕。

红罗抿唇微笑,二十几年来,他出远门的次数寥寥可数,以前是不能,後来是不想,再後来又是不能。万里河山之美远胜书卷上的描述,但若不是恋蝶在身边,他想他还是无心也无意欣赏。

“如此美景,怎能没有歌声?”花恋蝶看两大美男心情都不错,尤其是一直不咋给她好脸色的青锦从今早下车开始便像吃错药似的,对她的态度不止一个级别的提升,心头虽有些疑惑却也绝不会轻易放掉讨好的良机。当下赶紧几口吞了糕点,一个筋斗翻身站到花五毛裸露在水面的背脊小鞍上。没有做作,没有扭捏,没有娇滴滴,落落大方中,一首欢快的民谣飞出。

“朵朵白云藏苇荡,水中捧出个金太阳,鱼儿鸟儿来对歌来哟!乐了层层金片扬。哎哟哟,哎哟哟,巧手织处的千张网,撒开金鳞鲤鱼装满舱”

雅致清越的歌声中,一簇簇金黄从眼前悠然拂过,苇浪翻腾,洁白芦花挥洒飘摇。透过嫋绕的茶雾,凝望那双温暖澄透的烟灰明眸,往昔苦涩、凄然、悲绝的画面渐渐淡化模糊,消失尽殆。

红罗唇边的笑愈发温润,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到对面端坐的青锦。那个男人突然间犹如万年寒冰沈墨雕琢,微敛的清凌墨眼中幽光一片,似有一丝追忆,一丝自嘲,更多的是毫无转寰的嗜血决绝。

第062章 波起芦苇荡之对骂

“呜喂──朵朵白云飘蓝天,天上跳出个红太阳,哥哥妹妹来对歌来哟!醉了甜甜两颗心。嗨哟呀,嗨哟呀,妹妹抛出的媚儿眼,勾著哥哥的魂儿荡”

花恋蝶的歌声尚余尾音,从前方苇荡深处突然响起一道粗莽陌生的歌声,与她的民谣相对相接。

调戏,这是赤裸裸的调戏!明目张胆嚣张至极的调戏和羞辱!

红罗唇畔的笑意虽未收敛,眉峰却微微蹙起,凝出极淡的阴霾。

青锦黑沈的眸底升起一丝凌厉,冷峭上挑的如裁眉梢逸散薄薄冰寒。

弦络和勾云呆怔过後是满心的幸灾乐祸。

花恋蝶五指摩挲著下巴,侧耳细听,脸上渐渐露出无比欣慰的笑,“老天开眼,终於有个男人能一耳就听出姐的歌声性别为妹妹了,好耳力啊好耳力!”她感叹著转身朝传出歌声的芦苇荡极目张望。

这个白发女人的品性和心思完全不能以常理来判断琢磨!厢船上的四人都不约而同地低垂了眉,半敛了眼,喝茶、吃点心、摇摆桨橹,总之先前在干什麽,现在继续干什麽。

“前方英俊的哥哥,劳烦你快快现身,可爱的妹妹等得心焦呢。”望了片刻,只听见茂密苇荡深处哗哗作响,不见帅哥俊男身形冒出,花恋蝶不由急不可耐地放声高喊,欢欣迫切的声音无情地打破了四人勉力维持的淡定安宁。

青锦放下手中的茶杯,冲红罗横眉冷笑,“红罗,这女人确实罕见有趣。”平板冰寒的笑语中含蕴了说不出的讥讽和不屑。

红罗眉峰间的淡淡阴霾悄然散开,轻啜参茶,嫋绕的茶雾弥散进温柔宠溺的桃花黑眸,氤氲出片片水润,“是啊,恋蝶除了懒惰得可爱,这色也好得异常可爱。”

红罗倌主,就算是情人眼里出天仙,也不带这麽眼瞎心盲,不分是非黑白护短的!青锦旁边的勾云狠力搓了搓冒出几颗小疙瘩的手背,腹诽不已。瞥见面色如常的少主,脑袋不由沮丧地耷拉下来。罢了罢了,他耐力和定力皆不如少主优秀,既然承受不起这对倌馆夫妻迥异常人的言行荼毒,那就自觉躲远点吧。

想到就做,他立刻起身移到厢船後面,主动从弦络手中接过一块木板与她一同摇了起来。咱靠著自家正常的妻主,总不会犯恶心了。

“哈哈哈哈,美人儿妹妹等不及了,你们这群吃闲饭的,还不给老子划快点!”芦苇荡中响起的粗莽男声对花恋蝶的高喊回以同样的急不可耐。

金黄芦苇由远而近地剧烈摇晃,伴著逐渐清晰的拍水声,十几艘六七米长的瘦长船只相继出现。船上有棚,形似渔船,无帆。两侧各有三个蓝衣人撑篙,每艘船上均站著十数个腰挎大刀,手持弓弩的男男女女。清一色的蓝布劲装,衣角间绣著拳头大的淡褐色蜘蛛,个个满脸凶悍杀气。

正中一艘船比两侧的船只略大,船头站著三人。略前一人是个身形高壮,目阔口方的大汉,略後二人一为豔美少妇,一为清隽青年,都是一身蓝布劲装,只是衣角的蜘蛛要比别人大上两倍。

“敢问可爱的妹妹可是那位正在饮茶的绝丽美人?”

“敢问英俊的哥哥可是那位腰间佩剑的清隽美人?

粗莽的男音与雅致的磁音几乎同时响起。

偌大一片芦苇荡在瞬间突然陷入诡异的静默,不止是人忘记了眨眼,连花五毛也停止了游划动作。豆眼看看前方主船上的高壮大汉,又翻起眼白努力後视立在自家背上的主人,琢磨著要不要嘶鸣两声,打破这份毛骨悚然的宁静。

“噅噅──”它当机立断地选择了英勇无畏的嘶鸣。

凝固的画面像被投入了一块石子,终於波荡活泛起来。

“操你爷爷的,饮茶的绝丽美人是姐的夫君!”

“瞎了狗眼的,佩剑的清隽美人是老子的三弟!”

“狗熊头连英俊哥哥脚边都沾不上,还敢和姐对情歌?早该羞愧自刎!”

“白发鬼冒充可爱妹妹,癞蛤蟆还妄想老子的三弟,更该拿腰带上吊!”

“一口一个老子的三弟,难不成你嗜好龙阳和兄弟乱伦?”

“老子宁愿兄弟乱伦,上了男人,也绝不碰你半根汗毛!”

“呸,你脱光了在姐面前自淫,姐绝对能做到视而不见!”

“你扭屁股在老子面前叫春,老子也能听而不闻!”

粗莽和雅致的谩骂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随著时间的推移,内容往色情淫秽方向越滑越深。

“三弟,大哥大哥的口才啥时候那麽好了?”豔美少妇眨眨惊愕的明眸,终於回神,喃喃出声。

清隽青年微眯眼睛,思虑片刻,郑重道:“大哥可能本就善辩,只是我们素日里对他关心不够,没有察觉罢了。”

“三弟,不妙啊,大哥的好口才接近於泼妇悍夫骂街,丝毫不符合他平日的威沈猛厉。”

“二姐,这都是被那白发鬼熏染带携的,不如我们越过大哥,先行命人攻击如何?”

“不妥,大哥正骂得畅快,小心扫了他的兴头,回家责怪你我。”

“那继续洗耳恭听吧。”清隽男子双手撩开垂落两鬓的发丝,黑眸迅速闪过一缕阴冷的狠光,唇边勾起的笑却无奈至极。

“你Y的肾虚早泄不说,生儿子是天阉,生女儿是石女,天生都是卖屁眼的下贱胚子命!”

“你他娘的放屁,老子的儿子能操烂你这臭婊子全家,女儿能夹断所有男人的命根子!”

色情淫秽的激烈对骂还在继续,犹如滔滔奔流的江河,汹涌澎湃得看不到枯水期的莅临。

“红罗,你确定你能和这个比市井地痞还粗俗不堪的泼妇过一辈子?”青锦指著马背上和男人对骂得口沫横飞的某个白发女人,清幽冰寒的凌厉墨眼含满了万年难见的匪夷所思,明濯高华的面庞越听越黑沈。这第二夫君做还是不做,绝对是个极端严肃慎重的问题,他一定不能草率行事。否则难保不会有一天忍无可忍地宰了那个剽悍鄙俗的女人,与红罗反目成仇。

“勾云,这就是你曾经说过的除了诡异了点,好色了点,痞赖了点,待人温和有礼、性情体贴风趣、会医术、会烹饪、有才学,少主嫁她好似也没什麽不好的不错女人?”弦络压低声音,冲勾云挑高英气浓眉。自那次在依君馆中第一次为少主疏筋时,自家夫君对那白发女人的评语便一直令她耿耿於怀。如今,终於找到了光明正大的发泄突破口。

“我我当时定是被鬼迷了心窍”勾云颇为尴尬地艰难道。他躲得还不够远,以至於被前方一句比一句粗鄙下流的语言荼毒得面色泛白,恨不能暂时失聪。

“呵呵,恋蝶的这一面也很可爱,不是麽?”红罗气定神闲地再次轻抿一口温热参茶,柔情的笑布满了眉梢眼角,“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恋蝶,那一手插腰,一手遥指的模样好似个黑砂茶壶,正咕噜噜冒著水泡。”他没听过茶壶泼妇的现代名词,但天生的灵慧还是让他无师自通地做出了非常生动贴切的比喻,把花恋蝶的粗鄙泼妇样貌形容得淋漓尽致。

红罗,你是被那白发女人下了蛊虫,魔障了?!青锦神色晦暗不明地盯著那个笑得温润风流、兴味盎然的绝丽男人,眼角倏然飞出酷冷的厉光。

红罗倌主,你眼瞎心盲,不分是非黑白的护短已经到达了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和境界!勾云和弦络倒抽一口冷气,眼中升起甘拜下风的钦佩。彼此对视一眼後,又立刻不落痕迹地各自转开。